猫鼠工作室

【猫鼠猫】上邪之蒹葭-2 by:firefish

二遗祸

 

公孙策同展昭出了偏厅,这才问起面见皇上的事情,听说皇上不再追究私入皇宫的事情,还封了白玉堂的官,欣喜之余,竟也有些感佩。

“白少侠真乃奇才,面对天子,竟仍如此能耐。”

“他啊,就是这么个样子。”

“展护卫似乎对他特别关心。”

展昭于是笑了笑:“白玉堂确实是个不可多见的人。想先生定也发现了,他为人真诚直爽,直似无猜稚子,偏偏又有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具有的洞察力和心思。令展某无法不起相仪之心。”

公孙策点了点头。他本不甚了解白玉堂,但是一个人的才智修养,纵使只是些微接触,也可以窥得一二。刚才他为白玉堂诊脉时,除了验知他身中奇毒之外,更可感到其内息匀和深沉,毒性侵蚀之下,心性虽略有浮躁,但根气却丝毫未为所动。单就这点,已足见这白玉堂,绝非仅仅是江湖上盛传的那个傲气狠辣的角色。何况方才对方对自己礼数有佳,于自身的伤势也未有斤斤计较之疑,更坦承自己学识上的缺陷,可以说是行止有度,胆色俱佳。

“展护卫说得很是,学生以前当真看错此人了。”

展昭闻言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公孙策身为开封府的主簿,对于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自然都要有个了解,也好在包大人用到之时,不至于无言以对。“江湖传闻,难免不实。看来先生也是认同白玉堂此人了。”

“借展护卫之口,学生能说的,便都被你说尽了。倒是这下堂之后,学生很想听听白少侠是如何说服皇上亲眼有加的。不但赦罪封官,竟至连朝服都可免例不着。想必包大人也愿闻其详。”

“领先生之命。”

两人说着,已踏入了公堂,这便休了谈论,分立到包拯两侧。

 

这次的案子,说简单,很简单,说麻烦,倒也非常麻烦。

麻烦的根本,不在于案情,而在于这原告:庞统的次子,庞刈。至于这被告,自然是那曾经闹过庞府的锦毛鼠。也不知庞刈是如何得知白玉堂到了开封府的消息,竟然就直接告了过来。

白玉堂骗庞吉杀了姹紫嫣红,偏偏那姹紫不是旁人,而是庞刈的一房表亲。庞刈此人,平素不似他大哥庞昱那般嚣张横行,但无论手段心计,均远在其兄之上,怎肯吃了这亏下去。而这次的击鼓鸣冤便是他反客为主的极好机会。

众所周知,这件案子,原有皇上御口定论,他找谁都难以翻案——除了一个人,那就是包拯。恰巧开封府同庞府势同水火,这一同水火,包拯便不好不接该案。不然便会落人包庇凶嫌,为官偏颇之疑。

真真好一招假痴不颠,借力打力。

“这原是庞太师杀的人,你何故仍要上告?”包拯问得自然在理,可是庞刈却懂得避其锋锐。

“秉包大人,事分主次,家父乃受人蒙蔽,一时失察所致。而那白玉堂私闯太师府,还擅入婢妾的厢房,这罪难道不该罚么?况且我听闻那白玉堂就在大人府中,大人何不请来对峙。——还是,大人明知真相却要包庇元凶?”

一旁的公孙策看了看包拯,想他下得朝来,一直在处理近期一起劫持官银的案子,还不知道白玉堂的事情。便代为开口道:“既然庞二公子要传被告,那当面对峙一下便也是好的。赵虎,传白玉堂。”

赵虎一愣,这人没有带到,怎么传?

公孙策看他发愣,便补充了一句,道:“庞二公子说白玉堂就在府内,怎的却还不传?”

赵虎一听,虽不全明白,但也多少领会了主簿先生的意思。庞刈既然要借两府的矛盾来让包大人立案,那开封府便顺着他的意思来做,这才好不落人把柄。“是。传白玉堂——传白玉堂——”

一声声下去,偏偏半晌没个动静。衙役也下去找了一番,总是没找到,展昭想着别是白玉堂伤得厉害去哪里休息了。这一想着便着急,偏庞刈又冷嘲热讽的说开封府装腔作势,私纵要犯。

包拯自听公孙策代为答话的时候,便猜到今天面圣多半很是顺利,是以心下反是略宽。想那公孙策既然同意让白玉堂上堂,必是认为庞刈奈何他不得了。因是虽则凉庞刈一会儿是无妨,不见了人总是要找。这便朝展昭吩咐了两句,想他同白玉堂相处的时日较多,该容当易找些。

“庞二公子,这白玉堂看起来确实不在府内,不过庞二公子也不必焦急,本府派人寻去便是。只是,按照规矩,需得暂行退堂,等寻到了他,再行通知公子。公子意下如何?”

“正好,本公子也可以去帮着寻寻。”庞刈说着,便要在府内找人,却被公孙策叫住。

“庞二公子,此地乃是开封府。庞公子既告他人擅闯自家府宅,何故自己却要以身犯法?”

庞刈虽然为人聪明,毕竟养尊处优,未被如此冷淡过,被公孙策一顶,便上了脾气:“本公子同包大人说话,你一个小小主簿,也敢插口!”

开封府等的便是他的火气。他失礼于前,便不能怪开封府无礼于后了。

“庞公子,你既到开封府,便当知道,本府向来只问案情,不问人情!公孙先生是本府的主簿,自然有权过问案情,何况只是好意劝诫。”

“好个包拯!妄你青天之誉,竟然包庇属下,执法不公!”

于是这里堂上在你来我往的口上交锋,那边白玉堂却是摸不着头脑的对了展昭一顿黑脸。

 

原来白玉堂看蒋平徐庆巡视在外,韩彰卢方奉命去唐州查办官银被盗的案子,然后开封府剩下的人,除了他,都上堂去了。

便有些无聊,磕着一杯茶开始盘算事情。

本来结了大闹皇宫的事情,他是想着要回金陵安顿些家业,然后北上找师父去的。

可是近几日人特别容易疲累,这般跋涉,恐怕要耗上平日三倍以上的时间也未必能成,于他的身体更是有百害而无一益。

但师父那边还有事情要交代,白家的产业因着家兄的故世也得要他去打理一二。真不知自己究竟是哪根筋不对,竟然接受了这个四品护卫的差事——这下可好,也不知是谁护谁了。

正想着的时候,却巧一只白鸽扑楞着翅膀飞进屋子。

白玉堂将杯子放到一旁去盖上了盖子。这才伸出手让鸽子停靠下来。这是他自师门带出的信鸽,无事的时候会随着他,若是有事,便也方便联系。时日常了,一人一鸟很是有点感情。白玉堂缓缓的摸着白鸽的脑袋:“怎地这次晚了我这许多天?”鸽子咕咕叫了两声,在他手指上蹭了蹭,随后,便见堂内又飞入了一只鸽子。同样是雪白的羽毛,绯红的眼,不比白玉堂手上那只毛色光鲜亮丽,却也很精神,啪啦啪啦在空中盘了两圈,停到白玉堂臂上。先一只这便也靠了过去。

二鸟咕咕相摩,很是亲昵。

白玉堂一看,乐了。好家伙,你白爷爷还没娶媳妇,你倒是抢了个先。

他看着两只鸟儿有趣,便带着他们到柴房找了些碎米,撒在地上喂食。鸽子飞将下去,在地上慢慢寻找啄食。

 

白玉堂自个儿进屋去,提笔写了两封信,一封命从陷空岛上随来的白福送去了白家。另一封想绑在鸽腿上,打算送去师门。

可是出来看着两只鸟儿还在亲昵,便没立刻动作。反是站在一边看着。正瞧着入神,却听后面人叫:“玉堂,原来你在这儿。”

柴房地处得远,堂上一通叫,便愣是没叫到这位白五爷。害得展昭在那儿一顿好找,瞎操了半天的心。

白玉堂听是展昭,便没起身:“下堂了?”

“是啊,下堂来找白护卫上堂阿。”

白玉堂一听对方口气不善,也不知是怎么得罪了那只猫。想着南侠挺大度一人,心下竟然有点发毛。旁人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儿藏着圣旨,放着四品护卫的活计不干,却在喂鸽子。好像是有点说不过去。便起身靠近了去:“怎么了?没事伸什么你的猫爪子。”

展昭横了他一眼,见他手上有信,又见信鸽,“写信给你师父?”

“是啊。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总要抱个平安才好。”

“报平安?”中毒又被告,这家伙还想着报平安。

白玉堂看展昭将信将疑的神态,将信一递。展昭接来一看。白玉堂写信倒也简单:

“吾师尊鉴:

玉堂月前留书别去,今诸事大定,一切俱安。更蒙圣恩拜官,将思以开封为家,久居之。

特上此书,敬请教祺。”

展昭将信笺递还:“放了鸽子跟我上堂。”

“展大人,您今儿吃火药么?”

“堂上因你私闯庞府正被人说开封府私纵要犯,哪里知道,这个‘要犯’在这里悠闲的喂鸽子。”

“好嘛。我马上去就是了。”白玉堂说着转过身,嘀咕了一句“脾气比我还大”,然后揉了揉鼻子,把书简绑到鸽腿上放了鸽子,这才转身跟着展昭去堂上。心里依然忍不住腹诽展昭的脾气和竟然就这么没来由的受了他一顿脾气的自己。最后只好自我安慰说白五爷大人大量不和一只猫一般计较。

展昭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方才怎么都找不到人,白白急了一番,看到了人没事竟是会有些气恼。

“庞刈上堂告你私闯庞府。”

“这也能告?”

“反正他是告了,还让你上堂对峙。传了你好一会儿了。”

“知道了。”

 

这庞刈虽然聪明,可论胡搅蛮缠哪里是白玉堂的对手。见面的当口,这气就短了半截。

竟然是他!原来是他!那日潘家酒楼一见,庞刈便在意了这个锦衣少年,奈何一面之后却再无音讯,不想偏偏在这里给遇上了,到头来竟还是他的仇家。

白玉堂看了他一眼:“听说庞二公子向包大人状告白某擅闯太师府。”

“正是。当日你戏弄家父,害他老人家误伤两条性命,被皇上重责罚俸。”

“你哪知眼睛看到我去庞府了?”

“白玉堂!你也是江湖上的一条汉子,自己做了的事情,竟然不敢认么?”

“呃,那这么说,你就是没看见咯。那完了。完了完了,那你庞二公子便告不成了?我白玉堂一介江湖草莽,最讨厌和官府的人打交道,你既没人证,又没物证,难道指望我像你们这班忠肝朝臣一般,上头说什么,下头就诺什么。对不住,我是不会主动去揽下个‘私入太师府,诱太师杀人’的罪名的。”

“你不是明明在圣上那儿承认,那张告发的纸条是你所为了么?”

“是啊,可是白某只是承认告诉了皇上一个真相,这和庞二公子所告之事有何关系?”

“哼。不入太师府,岂能知道所谓真相。”

“是二公子你告诉我的啊。”

“我?!真好笑,我怎么可能告知于你!”

“二公子,您不记得了,那天晚上,您在太师府中大叫‘爹,您杀的是紫姨啊’。不巧,白某正巧经过太师府外,许您叫总得许人听吧。”

“白玉堂,你!好!既然你耳朵那么好,刚才公堂上传了你半天,怎地便传你不到?!”

“庞少爷,你这话也忒不讲理。我不是已经说了,那日我正巧经过,离得近了自然能听见。方才我在离这儿五六里远的地方,这一叫当然是听不见的。不然,按你的道理推论,我岂不是能把全天下的那些个‘不可告人’的事,全都听去了么。”

庞刈听白玉堂在“不可告人”四个字上加重了因,分明是在含沙射影,顿时恼羞成怒:“便算你听到,又如何断定这声音便是本公子的?”

“哦,这个说起来,庞公子您在开封城中那个是‘声’名赫赫啊,不信您问问这里的百姓,有几个不认得您的嗓子的?”

“……好!就算如此,那那张纸条又是你何时放入奏折的?你又如何知道奏折上写的便是此事?”

“二公子,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本事,这是白某吃饭的家伙,让你打听了去,我以后如何行走江湖啊。何况了,我既然能在皇宫里头题词,这借来奏折一阅,难道就一定要在太师府里头么?”

“包大人,你听听,这都是什么回答。你素有青天之誉,难道就是这般任由元凶矢口否认,咆哮公堂的么?”

被对方抢白得无计可施的庞刈,直到此刻方才意识到这偌大的一个公堂,只有他和白玉堂两人在你来我往的交锋,坐在堂上的包拯连一句阻挠都不曾有过。

而站在府衙外边围观的民众,皆因平时太师府家丁仗势欺人,为官不检而乐于见到白玉堂为他们出气。各自在下面小声议论,语气上很是轻松愉快。听得庞刈更不自在。

包拯一笑,此案本来无稽,全是庞刈认为白玉堂为人骄傲,必然对所做之事供认不讳造成的。如今看来,这白玉堂,胸襟坦荡,不拘小节。这事情,他若不认,便无物可审。况他根本不想审。

“庞二公子,此案尚未立案,更无凶嫌之说,请庞二公子自重。”

庞刈一听包拯明显有偏袒之意,心下更气,“这么说,包大人是要判本公子诬告之罪了?!”

“庞二公子,自来府衙审立案件都有明文规定,需得有立案之依,审案之源。或是疑点,或是证物。如今您一无人证,二无物证,三无疑点可呈。您要传唤白玉堂对峙,本官已经做到。只是一切尽为莫须有之罪名,你叫本府如何立案?况日前本府已曾细查庞府杀命一事,并无人曾经指认,庞太师当日看见的影子即是白玉堂。庞二公子还是请回吧。”

庞刈一听,知道此事已无可争,只得恨恨道:“好,这笔帐,我们记着。”

他甩袖欲走,却被白玉堂拦住。那双眼睛依如初见时的清澈冷冽。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企者不立,跨者不行。庞二公子,自重。”

庞刈真是自出生以来,不曾受过如此晦气,怒上心头,他狠狠的瞪向白玉堂。威胁之言脱口欲出,却被那冷寒的神色突而化作无言以对。仿佛自己的那些个私心算计,都赤裸裸的呈现在对方的目光之下,无处可避。

他微微眯起眼,凝视着对方。

最后,一咬牙,甩袖而去。

 

白玉堂微微侧头皱了眉。转头正对上展昭的眼。四目相交,便都有些疑惑和焦虑,蔓延其中。

堂上不是商谈之处,他便朝着包拯一揖,“包大人,若无他事,草民也先告退了。”

 

换个地方,才好说话。

 

展昭下堂后,找到正拿了坛酒准备“犒劳”自己的白玉堂。便就坐到了另一边的石凳上。

他看了对方一阵,也拿起酒坛给自己倒了杯酒,边倒,边问:“这世上,终于也会有你说不出口的话了。”

白玉堂一怔,下意识的反驳:“谁说我有话要说。”

“你袖子里的圣旨呢?怎么还不宣给包大人?”

“哦……这个嘛。我只是……从来没宣过,不会而已。”

“那不如展某代为宣之,可好?”

少年终于放弃了无谓的挣扎:“猫儿。这官,我还是辞了的好。”

两府相争,于国于民,是祸非福。何况太师府中众人,行事不计手段,于开封府很是不利。他这个已然开罪了庞府的人若是再拜入开封府为官,只怕是要火上浇油。

这人天生喜欢惹麻烦,但是却不愿把麻烦同人“分享”。

展昭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这次一拒,白玉堂又岂能有命在。

“……两府之争,也不多你一个。”

白玉堂于是转起了手上的酒杯。“展昭,一片青天,足够撑起一个天下么?”

于是展昭仰头饮尽了杯中之酒:“事在人为。”

良久,方才听得对方一笑:“也是。那就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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