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猫】乾旦2 by：firefish
轰动过后的次日，中央戏剧学院众人发动各方势力，人肉昨天那位超级美少年，却令人意外的：无果！
只有偶尔瞟到那学生报名表格的几人，拼凑出一个像样的名字来——白玉堂。
直如彩凤出云霞，书里少年竟流尘。这人就此又平添起一份仙儿气来。
展昭却是失笑：白玉堂。自家有一对没看过《忠烈侠义传》[1]的父母偏还姓展已经够受了，居然还出了另一对，非给儿子起名叫白玉堂。有这样咒自己儿子短命[2]的么。梨园界何辜？！
他在这儿感慨。却不知早有一班鸡血沸腾的兄弟姐妹对着白玉堂三个字食指大动。展昭这一天打开邮箱，屏幕猛然跳出一排大大的提示：“您的邮箱已满，现有999封新邮件，请立即查看”。
定睛一看，标题不是淘宝体就是凡客体：
“亲！恭喜你哦，你家耗子即将被我校录取了哦！！亲！”。
“御猫遇到了锦毛鼠太兴奋的有木有！赶紧点我，点我！”
“木有耗子的猫儿好芥末，吃不到耗子的猫儿断了肠。不信，看我一眼。”
“尼玛耗子太小了还要养成肿目办？！！！坑跌阿！！”
“马超：老生猫PK武旦鼠，都特么给我冲啊！！！”
“我有过很多希望，现在最大的是展大人被白少爷吃掉。不乐意？来啃我呀。”
赵虎凑过来看一眼。补充了一句，“哦呀，他们要是知道你的座右铭，一定更精彩。”
尼玛，和耽美界重头人物[3]同名的孩子真的伤不起！
好在对象是被同学从小笑话到大的展昭，对此早已十分习惯。全选-->垃圾邮件-->以后不再提示。
世界，清净了。
一周后的二试，展昭没有出现。据说二试的时候，白玉堂同学自暴，他长年随父母旅居各战乱国家。
由此条线索，无所不能的媒体界能力几乎毫不费力的查找出白少的家世背景。父亲是CNN战地记者，母亲是世界红十字协会的战地医生。白玉堂在国外出生长大，之前几乎没有在中国长期居住。有一个哥哥名叫白锦堂。兄弟两人都多年随父母游走各地。父母的公司为员工家属安排有保镖，并让他们就读专门的学校。
白玉堂的父母月前在伊朗一起反政府武装运动中双双遇难。哥哥白锦堂选择去美国发展。白玉堂则选择回到祖辈的所在地发展。
——那他怎么会唱戏？
——听说是自学的。兴趣爱好。国外拜过两个中国学校的老师启蒙。
尼玛，自学的|||
白玉堂这个名字叫得很文武双全，专门刺激人的十分贴切有木有！
校间纷纷传闻：猫大人表示鸭梨很大……
展昭对此唯一的反应是，风声雨声嘲笑声，声声充耳不闻。我以我强大的内心，埋头于电脑之前。二试后的一天，他抱着一沓剧本，冲到包龙图老爹的办公室：“老大，就像我上学期课题论文中提到的那样，我要求三试考这份剧本。”
正巧政委公孙蓍草也在。那人细长的丹凤眼眯缝了一下，瞟到封面上的三个大字——洛神赋[4]。
“诶哟哟。我们的天才老生是打算当一回子草皮[5]了阿？”
“我认为好的演员应有自行理解剧本人物的能力。而且演出半新的剧本容易拉开考生之间的距离。”义正严词。
包龙图接过来扫了两页。曹丕因得知父亲想占有袁熙的妻子甄宓，争先冲入邺城，将甄宓纳入内室。虽然对甄宓爱慕很深，曹丕始终以礼相待。甄宓感恩，以身相许。然曹植诗情斐然，心地良善。曹丕醉心权位，难免冷落甄宓。甄宓因此恋慕上了曹植。曹植同曹丕争权失败后，因同胞曹彰暴死，怀疑是曹丕所为。丕植二人大殿相争，甄宓闻知此事，上殿怒骂曹丕，曹丕激怒之下令曹植七步成诗，否则就将杀之。曹丕做成《七步诗》后，被贬为庶人。甄宓下殿后同曹丕争执。曹丕厉问甄宓曹植何能治理国家，并说若非甄宓上殿，他并无心逼迫曹植离开。甄宓无言可对。遂染心疾，次年药石无效而死。
甄宓死前一幕被加以大力渲染，堪比黛玉焚诗，虞姬别王。文采飞扬，排比烘托移就无所不用其极。就差没来句英语的only you ~~~
知道你有才华，才华不是这么用的好不好！
“我说你这是京剧剧本啊还是动画脚本。你知道什么叫脸谱吗？”
“本来就谁都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依照一贯的演法。脸谱什么的，不同的分镜也可以有不同的人物脸谱。不一定一出戏都要贯彻始终。否则京剧艺术还怎么发展。”
包龙图揉了揉鼻子。整场戏的角色非常完整。杨修、贾诩的小花脸各有两出戏。曹操的大花脸[6]有四出戏。 卞夫人的老旦和甄宓的花旦有三出对手戏。曹丕的老生、甄宓的青衣和曹植的小生自不必说。加了曹彰的武生戏码。甄宓死后的洛神一段还加了武旦的戏份。做考题一点问题没有。居然还有少用的小生反二黄唱段，用以表现曹植悲愤交加的情绪，别具匠心。
交给公孙蓍草：“看看？”
公孙蓍草随便翻了翻。他从来不怀疑展昭的能力，剧本不是问题。问题是这孩子抽什么风呢？“怎么，不会是也看上了那个白玉堂吧。”
“气质很对味道。”
公孙蓍草点点头。看包龙图。包龙图捏鼻子，摇头：“一对妖孽。”
展昭不明白，扭头看公孙蓍草。政委大人一耸肩膀。三试你听他唱了知道了。看他抽到哪一段吧。
“花旦、青衣、武旦？不要是老旦吧。”
“他还真的都行。你要不要钦点一段？”
“我又不能上去唱，无所谓。”明明一副志得意满的嘴脸！
春光正在明媚，几声娇莺恰恰，满目彩蝶舞。
六日后，展昭“功夫不负有心人，耗子也能成学弟”的兴高采烈坐在评委席上。白玉堂上来抽签的时候愣了一下。好看的凤目忽闪忽闪眨巴了两下。
“不会是你的剧本吧。”
展昭服了。这是神马可怕的推理能力！但他不能将感慨赞赏表现出来，只笑着点头。
白玉堂显得饶有兴味，嘴角轻轻一扯。“我看看。这方法我很喜欢。”说完，往电脑键盘上按了一下——青衣段2：碧水芙蕖，相逢曹植[7]。诶亚，虽然更想看这人的洛神装束，但是这一幕要是能演出个云青青兮欲雨，水淡淡兮生烟的甄宓，那也可见真本事了！
白玉堂看着展昭的脸色，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洒落转身离开。展昭看着他手插口袋半流氓的走路姿势，忽然有点错乱——这真的是他当日看出来的凌波微步？？
* * *
半日后，只准备了五个小时的考生们被赶鸭子上轿的推上了台。毫不意外的，各种笑场，只是不能NG[8]。清唱只配动作鼓点无道具的情况令出错率严重加剧。
虽然是自己的脚本，虽然是刻意的让人不好演。可听到考生把西皮原板唱成西皮慢板[9]的时候，展昭还是难免头皮抽经——这错误也太低级了吧。
而唱完之后，考生之间的彼此怨骂更是闹得整个考场鸡飞狗跳。因为是考生，所以都被允许在台下观看。于是抱怨就响起在躲在第二排装低调的展昭耳后。
“你看，如果我和他对手戏，就不会进拍慢了。”
“切。要不是和你对手，我才不会把枪耍掉。”
“你耍枪关我什么事情。”
“你站的离我太近我紧张！”
公孙蓍草对展昭甩甩手：不用搭理他们。
展昭很有风度的笑笑表示您不用告诉我也知道。
忽然，略有些嘈乱的场子里传出一声清亮的唱声。“美女妖且娴，采桑歧路间。”
众人瞬间静音抬头。这声音作为考生正点的实在离谱！清越高昂，背后带一点点若有若无的沉厚。
饰演曹植的人愣在那儿，张着嘴，愣是没唱出他的：“屏翳收风天清明，荷花滚露莲子青。”
冷了几拍。幸而甄宓的演员全身着翠，莲步而出，没显得太过冷场。
翠衫左边水袖齐左耳，右手接，转，目视，反甩，再看，甩。一套反搭臂袖，却不住相，反而顺势转身，双袖施然一滑。抖起叠住。凝神亮相。斜下四十五度角。
居然不是正面！
底下一片“靠”声。这不是京剧，这是神话剧！京剧哪有人物亮相不看观众的？！！反搭臂袖的亮相，怎么可以随便加动作。还居然给站出了个出水清莲姿态。
众人心底无限纠结着——真的好看！可是这不是京剧不是京剧不是京剧。我们的国粹不能这么妥协！！
甄宓抬眼打量曹植片刻，见他仍在愣神，莞尔一笑。提手，半遮颜面，手背款款指向曹植：“佳人慕高义，求贤良独难。众人徒嗷嗷，安知彼所观？”转腕，袖落。
哈。“众人徒嗷嗷，安知彼所观”。听着好像在讽刺观众。展昭的原词，分明是“柔条纷冉冉，翠叶荷翩翩。罗衣何飘摇，轻裾随风还。”
虽然都是曹植《美女篇》中的句子，但却不是原来的唱词。白玉堂同学你以为这是黎天王开个唱会呢，忘了词就随便乱唱。
但白玉堂真的不是故意的。对方不唱台词，他总得自己顺下去：“呀，子建！”
十分自然的替对方跳过两句台词。曹植的演员也终于如梦初醒：“呀，大嫂！”只是他忘了自己原在马上，便也忘记了下马。和美人配戏的孩子鸭梨太大了有木有！
幸而白玉堂对着他手上的马鞭很小的挑了一下眉毛。曹植总算来得及救场，赶紧滚下马来。念道：“嫂嫂水滨一歌谣，玲珑如玉动蘅皋。”
对面凤目慵懒，唇角浅勾。似嗔似羞又似窃喜。拉长了眼角的丹凤眼在那张过分完美的脸蛋上只显得无限妖娆。脆生生，淡薄脂粉，真如碧水芙蕖。
转过头不看曹植。却去看来处。好似那边有一荇芦草摇曳。“一汀烟水好潋滟，阑珊吟唱自消遣，”回眸，“倒不意是君美女篇！”慢慢别开去。
便也喜煞了曹子建：“羞煞羞煞，哪配得嫂嫂颜色！”
甄宓将头转的更远，落袖，失笑，偷瞥一眼曹植：“甚么颜色。”言罢，更转身走开两步。
曹植跟上一步：“大嫂浓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那美女篇，委实的配不上嫂嫂！ ”
一干评审纷纷失笑。这CP拆得着实到位。曹植诗情洋溢的表白，在甄宓沉稳淡然的气质下，竟显得如此青涩起来。
包龙图侧眼瞟展昭一下：作者同学你对姐弟恋的怨念啊，淋漓尽致！公孙蓍草更不冷不热来了一句：“甄宓和曹丕也是姐弟啊。”正戳中展昭死穴。
半晌：才听一声：“青衣和老生不能叫姐弟。”公孙蓍草摇头扶额，为之绝倒。
却听甄宓叹息。二黄原板唱道：“知悉君情增惆怅，絮果兰因细思量。”慢慢叠袖，螓首微含，“既蒙子桓爱怜恩，能怨冷宫庭院深。恨白马篇太情真。”
曹植抬手，即离于甄宓身边，“铜雀台成烽火催，敢不随征报七尺。金羁白马挥西北，杜宇[10]可堪易眉齐？”
他说一句，甄宓的眼睛便顺着他的意思，对着观众轻轻的转。黑亮的眼睛，是追寻战火的硝烟练就出的深邃灵动。不锋锐，却有悲怆和坚定。
袁熙死时，邺城城破，火光漫天，家人流离。如今空有一身才情，只偏无处寄托。听到最后一句时，又无奈换作黯然。——杜宇可堪易眉齐？
二黄摇板唱曰：“既然是漂零落魄人，又说甚么并肩连影。盼子建早些建功名，狼烟熄四海家国平。”
曹植追到身边，念：“大嫂。”
甄宓退开两步，望天色云霞飞燕。念白：“天色瞑暗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柳花。恕妾须当早还家。”
“嫂嫂。今日铜雀台上比赛诗赋，嫂嫂抬爱于植，植还不曾谢过嫂嫂。”
“那文章风骨，自是任谁也难免喜欢。”
曹植顿时满心的喜悦：“嫂嫂若是喜欢。植有一赋献于嫂嫂。”
甄宓善睐回看，似问他是什么辞赋。
曹植以西皮二六唱道：“竦轻躯似鹤立婉转长吟。彷神光柔情绰态将飞翔。水佩风裳，瓌姿艳逸。”
曹植一边唱一边绕着甄宓，二人交替回走。当真是一者水佩风裳，瓌姿艳逸。一者情真意切，心旌摇荡。
唱到最后一句，曹植猛将甄宓袖幅抓住。甄宓双袖长甩急急退开。“总是才情都流水，欲与君欢一缘无。”尾句长吊一声。
全场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一个个考生在那里啪啪拍着手扯着嗓子的喊好，恨不得冲到场上去陪演。
展昭扔笔。还评个神马分！最后一句只吊了一拍还差三拍呢！白玉堂这专业素质，你倒是唱完。他不是，他偷懒直接不吊了。底下还在叫好……
一团乱七八糟，只是惊天动地。
但就是这份煽动力，在京剧艺术里沉睡了太久太久。
冉冉翠华，几重金阙，青春峥嵘已在赤云中。
艺术理论都是假的，感动才是真的。
[1] 《忠烈侠义传》又称《七侠五义》。讲述的是宋朝仁宗年间，以开封府包拯为首，他麾下一系列武林奇人侦破大小民生案件，惩处贪官污吏的故事。其中以御猫展昭和锦毛鼠白玉堂最为出名，官居四品。
[2] 锦毛鼠白玉堂，根据原著，死于冲宵楼。死时年仅20岁。
[3] 自从有了94华视版的《七侠五义》问世之后，有很多将展昭和白玉堂凑做恋人的同人小说诞生。耽美：源自日语，引申为写男子之间唯美恋爱的故事。同人：以非原创人物为主角的小说形式。
[4]京剧《洛神赋》：2001年，北京京剧院重排梅兰芳大师的经典名剧《洛神赋》。导演名叫石玉昆，同七侠五义一书的作者同名，是江苏省京剧院的一名导演。。艺术顾问：梅葆玖，姜凤山，叶少兰。其中叶少兰先生专攻小生。姜凤山先生曾是为梅兰芳先生吊嗓子的琴师。梅葆玖先生参见注3。
[5] 草皮：曹丕的谐音。
[6]小花脸：就是一般说的丑角。大花脸：一般所谓的净角。
[7]剧本中，曹植和曹丕在铜雀楼比赋，曹操让甄宓评判。此后曹植相逢甄宓。各诉钦慕之情。
[8] NG：Not Good，引申为拍戏时候因笑场等不过重来的意思。
[9]西皮慢板和西皮原板：西皮是一种戏曲腔调。前文提到另一唱腔，叫反二黄，反二黄是二黄的一种。大家熟知的所谓“皮黄”，指的就是西皮和二黄。慢板是在原板基础上，延申、加花 、扩展手法而形成的板式。一般慢板比原板要慢一倍。所以这类错误是很低级的。
[10]杜宇：这里指古蜀国的杜宇王。不是杜鹃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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