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猫】君子于役10 by:firefish
十奇袭
“三日?”展昭看着那纸军令,侧头扫一眼严复,“元帅大军的粮草,现在何处?”
他不问元帅身在何处,却问粮草。
展炎咳嗽了一声。“昭儿,身为将帅,我们就当服从军命。元帅让我们守,我们就该坚守。至于三日之后元帅能不能到,那是三日之后的事。”
“父将。战场时机瞬息万变。您是戎马出身,相比江湖混迹的孩儿来说,应当明白得多。如今的事态,若不当机立断,三日后,徒有血流成河,全军覆没的下场。”
“昭弟。你何以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武功既高,我们先锋军营中,强手也不在少。对方十八万大军,不可能即是全军攻到。这瓦桥关地势狭隘,虽然对宋一面,不有一夫当关之势,却也能阻十八万大军的行进势头。我军若找出百余人,组成二、三十人人为伍的小队四支,两侧山坳攻入,再设置路障,阻截后面来兵。配以父将从中央的强攻,未尝便是必败之势。”说话之人,眉目间同展炎也十分相似。相比展昭,少却几分温雅,多出几分豪迈。正是展昭的异母兄长,展膺。
展昭看了他一眼。展膺这想法,可以说是十分周到。只是依旧相当冒险。——然则,所谓奇兵,岂有不冒险的道理。“大哥说得在理。想西汉末年,刘玄义军便以类似之法,以万余人,于昆阳当了王莽军数十万之众。
“只是自古以少胜多之战,无不是战力弱的一方乃饱受欺凌,只有奋战一途可走而能为。我军如今去占他人疆土,却如何能令将士破釜沉舟?士卒如无拼却一死之心,如何能克敌以胜。”
“昭弟。谨慎是对的。但是你这未免太过了。士气固然重要,但士气也是将领指挥得当,传递给兵卒的。光凭一夫之勇若能有用,这瓦桥关,还能被我们攻下来么?”
展昭想了一想。侧头问严复:“襄阳王那边,是谁带兵?”
“回副将军,是襄阳王的二公子,明王赵庸。”
“此人如何。”
“据传闻,徇齐敦敏,襄阳王甚爱之。三岁能成五言古诗,五岁能做骈文。七岁能做国论。”
展昭看着严复,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严复深深吸了一口气,“此外,属下所知无多。”
展昭笑了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连对方将领是谁都不知道,这仗要怎么打。”
展炎看着展昭,只觉得他此时,气焰如虹。不自觉的流露出一股问鼎天下的睥睨,连他似乎都被摄住了难以开口。但他毕竟经历过许多风霜。仍是不紧不慢的道:“昭儿,你既这样问,想来是有什么办法了。”
展昭恭谨地颔首,对展炎道,“父将,儿臣觉得大哥所言实有道理。但光是如此去,恐怕百余人能回来者不足十余。儿臣倒不是怕死,只是就这么死了,还是觉得有些不值得。儿臣想,若是我们能有他们的衣帽穿戴,不妨穿戴在内,然后先行冲杀进入,伺机改换衣服,混入敌军。等知道了对方的军营排布,夜袭更有获胜的把握。”
此言一出,展膺也不禁点头:“此言有理。如此寡众悬殊的较量,确实应当从内部着手。可这次我们丝毫不知对方底细,昭弟此计的确大妙。”
严复也知道展昭此计不错。却仍有疑问:“只是不知道,那衣帽穿戴如何取来。何况我族,咳咳,辽人和汉人体貌特征便有不同,十八万大军,纵不能尽皆识得彼此,怕是一起混入,也十分不易。”
展昭点了点头。“这个自然。——不过,这个事情,我大概也有点办法。”
南侠展昭,初战败赛寒星刘星宇,扬名江湖。十八岁到边关,一柄单剑一场局,骗退了辽国大军八万大军。二十三岁,献艺耀武楼,封官御前行走。这样的人,要想混入宋兵,又有何难。
正此想着,展昭突然又接了一句,令场中即刻死般寂静起来。“但是要办这件事,我必须带上白玉堂。”
半晌,展炎突然开口道:“昭儿,你要带着白玉堂去做什么?”
展昭不以为然的笑起来:“去会会那个赵庸啊。白玉堂身为殿前三品的带刀护卫,又是天子面前的红人。那明王,总要给个面子见一见吧。——怎么,父将是不信任我?”
展炎叹了口气。“昭儿,为父想,‘避嫌’这个词,你总还是懂得的。”
展昭嘿嘿一笑。“父将。一辈子避嫌的伙计,我是干不了的。不如你这便撤了我,倒还轻省些。”
“昭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展炎一板脸,“腾”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眼看就要上演展昭初到时候日复一日的父子互瞪。严复和展膺互看了一眼。严复心想,不是辽臣放在这儿也是个麻烦。不如这次便让他去了,左右有逃生的后路,他若是回来,以后便可无有芥蒂,若是不回来,日后何愁不能杀他。届时展炎便再不能阻拦了。
想到此际,劝说之语已成:“炎公,展大人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况此交战之际,我们不宜自己人先吵起来,您说是不是。”
展炎犹豫一下,展膺在旁附和严复所说,更提醒道时间仓促,有了对敌的战术,还有具体的执行要去妥善。他这才坐了回去。
四人一说就过了三更天。
展昭回去的时候,白玉堂已经睡了。似乎是感到展昭身上的凉意,睡梦中还努力的蜷了蜷身子。
展昭在他身边坐下。轻轻伸手,摸了摸对方那头反着月光的顺直长发。眼神中幽幽闪动着什么情绪。似乎是不舍,又似乎是希冀。
次日清晨,点兵传令,各人原地休息,一等探子消息,便各值其职。
将要跟随展昭前去冲杀的士卒都已经到了。案例都写了家书。递在一边的信袋里。
谁知展昭竟是一把拿过了那麻布的袋子,扔进一旁升着的火堆中。柴木噼噼啪啪地爆出欢快的交鸣。在兵士们一愣神的瞬间,点燃了布匹。
火光一起,终于有人最先反应过来,冲出了人群,来抢这家书。
展昭身手啪啪几响将人一个个的都拦了下来。
只有一人始终没有动。那人只等展昭平息下了这场混乱后,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问了三个字:“为什么?”
展昭拍拍手。神情和气质洒脱得像是旷野的风沙。“俺们是去杀敌,不是去刑场。家书什么的,回来再写!”
展昭说完,从地上拉起一个冲在最前面的人,又去看那个一直站着没动的。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被拉起来的人一愣,随后报上了姓名:“胡敕布。”
那个站着的人却没有回答展昭的问题。“战场上难免意外,你连家书都不让别人留,还指着人家感激你么。”
“命没有了,留一封信给家人,让家人感激你为国捐躯?”
“你!——”
展昭再一次笑了。“我说,你的名字是宝贝啊,不肯告诉俺。”
那人终于恨恨的报出了大名——“萧震。”
展昭闻名一愣。“哦……?那个我听说,萧元帅的四公子,好像也是这个名儿。”
萧震一笑。“名字我已经告诉你了。你问来作甚?”
展昭也不追究:“今天我们要四队人。两队由我领,去拦断敌军的后援。另外两队,俺决定交给你们二个,埋伏在山腰。——这活计有点累人。不过等敌人通过以后可以爽一把。把你们蹲坑的憋气都撒到他们头上。杀一阵子,把他们杀得都乱哄哄的,就可以回来啦。呐,我大方一下,你们两先各挑三十个,剩下归我。”
萧震很不客气的笑出了声。“是怕没人愿意跟你么?”
展昭的好脾气也不知是何时回来的。只耸耸肩,叹了口气:“诶呀糟糕,被你看穿了。”
一众人分好了队伍,左右无事,展昭就提议,让每个人自我介绍一下,然后再讲一个关于自己的故事,以增进彼此的了解。
这第一个,展昭当仁不让就自己当了。“本人姓展名昭表字熊飞。在大宋长了二十五年,现在被爹找到,就跑到辽国来了。”
萧震一笑,“听起来挺不乐意。”
“你能很乐意么?帮着宋人打了好几年辽人。忽然有人告诉你,啊,辽国有个王爷是你爹。然后你发现,好了,原来自己打了三年自己爹的兵。”
萧震从地上捡起一根马尾草。甩吧甩吧。“不情愿你可以不来啊。”
“马马虎虎吧。该怎么过怎么过。过去混江湖是没有办法。一开始人小嘛,总觉得当大侠多威风,多有面子。所以一个冲动,进了江湖。
等知道这大侠一样要吃要喝要上茅厕的时候,地籍都没有啦。诶,正好这个时候,包老爷把俺提拔到了开封府当护卫。俺一开始想这活计挺有脸面,俸禄也可以啊。可是那是忙得个没日没夜。辛苦。呐,还有个白玉堂来捣蛋。”
说道这里,终于别人也敢提议,要展昭说说他和白玉堂的事情。猫鼠之争,大家毕竟都好奇嘛。
展昭于是便将他们那时候在黔州时候演过的那场《盗三宝》给搬了出来。添油加醋,自己威风的一面自然说得神采飞扬,被困在“气死猫”的那段,竟然也添油加醋,毫不避讳。最后还要总结陈词。“要不是那小样儿盯着老子,老子怎么会想到去啃那根冷骨头。你们说是吧。好了好了,这里不能说这个,等下还要打仗的。换人了换人了。萧震,你小子最能问问题,来来,你给我们讲讲。”
日头就在这说笑的过程中西落。
探子的消息却一直没有来。
展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说不上理由,却是十分真实。
他豁地转身,战袍在晚风中腊腊作响。霞光为整个人镀上一层血红的金光。“这个不对。俺们不等了,带上干粮跟我走。”
这时候,一天闲扯的功夫终于体现了价值。一众人随即麻利的起身,穿戴好了正准备出发。各各精神抖擞,就等着待会儿阵场厮杀了。却在这时,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一晃窜到了众人眼前。——盖世轻功,“云纵”。
旁人不认得,展昭却认得。萧震不认得,却知道这身法,自己绝比不上。
定睛看,却是一个华服少年。——不是白玉堂,还能是谁。白玉堂拉着展昭,足下竟也没穿靴子,被地上的沙子石头扎了一脚的血孔,看来路的点点血迹就能瞧见。他拉着展昭一边疼得呲牙裂嘴,一边叫道:“着火了,好烫好烫。疼。”
展昭抱起了他,满眼的心疼焦急。又似乎有些恼怒,“怎么了,怎么回事。”
白玉堂被他这神情吓到了,一下子竟说不出话来。却在这时候,萧震一指西北处。“是军帐那边起火了!”
展昭眉头一紧。竟是不由暴起一声粗口。一瞬间,对方的好一条毒计展现到他的脑海。——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的军帐位置,会不会去烧粮草。会不会以此埋下萧后对展氏父子的怀疑。“好极了!敌暗我明。我们还想着偷袭别人,倒是被人家打到了家里。”转头向萧震和胡敕布道:“带你们的人去看粮仓。”说完,又确定的看了萧震一眼。萧震点头示意自己知道粮仓的方位。
展昭接着抱着白玉堂上马,带着手下五十余人朝大帐奔去。
等他赶到的时候,军营已经一片混乱。兵戈之声大作。黑烟和火焰零星了满眼。
他落马随手抓过一个穿着本营兵服的人,“这怎么回事?”
却不料对方翻手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直朝展昭喉头刺出。饶是展昭,也因太过猝不及防,被划破了皮肤。一股子麻意迅速从伤口蔓延出来。展昭知道这匕首上必是抹了剧毒的。也就是他,一避之间,真气自然上涌,将伤口周围的毒物自然卷起,这才没有立时毙命。但脖颈乃是人身经脉所汇聚,这一伤,可谓非同小可。
他知道此时若不想死,便不能存半分仁慈。手上微微使力,真气吞吐之下,立刻震断了被他抓着之人的心脉。
却也是这时候,眼前一黑,竟险些栽倒。他知道是自己所中之毒太多猛烈。也是他大意了活该。
心头却突然想:这可真是妙极,自己刚出的主意就被对方给用上了。
还没想完,就听见身边也已经兵刃声起。
他还勉力站着,却已经站不住。只看白玉堂似乎从马上下来了。正战战兢兢的看他。他也顾不得其他,只上前拉住他,道:“若是有人弄疼你,就说自己是白玉堂,明白么?”
他没看见白玉堂似懂非懂的点头,也没听见白玉堂展昭展昭的大叫,更没看到,有个同行的士卒过来,朝白玉堂举起明晃晃的砍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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