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工作室

【猫鼠猫】上邪之蒹葭-6 by:firefi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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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扑朔

 

赵祯一边停了展昭的官,一边在大理寺那边搪塞了一番。说展昭毕竟是四品的官人,不能因为一个看守的话就怀疑他。自己已经停了他的职务,以便需要的时候方便调查和缉拿。不过现下的证据还不足以将之入狱。又说事情既然三番两次都被怀疑到开封府头上,那么案子就还是大理寺去办。他又将公孙策他们昨日探得的一些线索交代了大理寺左丞席云和右丞法正渊。

 

八王赵德芳最后被留了下来。

 

天子在这中年男子的眼前,忽而就像是个求教的学生。他将与包拯一行的谈话简短同八王说了,后问:“皇叔,不知道皇儿这般做法,是不是妥当?”

他被陈林托于八王家中养至七岁,是日两人父子之情已深。后来他入主东宫,仍视八王为生父,为子礼数周到。直到三年前,李太后事发,归了血统,又当了位,他这才改了旧时称谓。初时对这王叔的隐瞒真相十分不满,量对方必是企图瞒自己一生,好有个皇帝子嗣。但后来思量,却是渐渐明白了这人的用心良苦。毕竟皇家内丑,不闻于外,若非李后仍旧活着,那么自己少年时候知道真相,也必没有任何好处,反会惹来刘后猜疑,甚至带出杀生之祸。故此尊八王做了亚父。随着时日渐长,越是慢慢体会到往昔的年月,自己的这个王叔始终对自己秉着的君臣之礼,以及尊尊教诲背后培养一个仁君的良苦用心。是以这份敬爱之心便是与日弥增,“皇儿”的自称也就应运而生。加之他初涉朝权,不敢妄专。此次又为一时性情,封了白玉堂,惹了庞太师,是故面对着这个长者,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不想赵德芳却是嘉许的点了点头:“皇上,您已是一个圣仁之君了。老臣很贴慰。老臣上次已同皇上说过,您是天子,您说的做的,都是妥当的。”

“可是皇叔也教导于我,兼听则明。人难圣贤。”

“天命降监,允以天子。古帝命也,以肇域九州。皇上要对自己有这样的信心。

“天子说的做的,皆是妥当的。夫天允子,亦降卿士,以为左右,分君忧劳。降子为人,难以圣贤,是故不能专诸各事,当礼用贤良。”

赵祯想了想,便即明白了赵德芳的意思。就像过去,读三国志时候,自己的王叔就曾对诸葛武侯有过这样一段评价:“分朝权,架天子。瞻后生之平稳,忽天命之不欺。每以先王训少君,君可成乎。”那时候他不是很明白,但也隐约知道,自己的这个王叔是不希望他自己变成卧龙先生那样的人的。所以每每,在时而教诲的同时,他不会忘了给自己更多的信心。所以赵祯决定换个问法:“那皇叔即是我的卿士,皇叔看这案子,会否真如包卿所虑。”

赵德芳其时,已借方才一番话语取得不少时间。再被问到先前的问题,自是已经有了计较。陈林一人,即使是个都堂太监,于皇家左右不过是个奴才,一人生死,不足以令大理寺、开封府、太师府尽皆惊动。只是太监身份敏感,知悉诸多大内事体。死了倒也算了,若真是被人偷梁换柱,那于皇家就是个该当注意的事情。

“老臣的想法是,皇上当换了大内轮值的人手。轮值的时间变动恐怕有些繁复,但也要命人着拟改换了的好。毕竟这深宫大内两次三番的出事,如今管事的太监又叫人抓走,是须得注意的。”

赵祯拍案:“对啊!皇叔之言甚善!”我如何便没有想到。好在他还能意识,将最后一句吃了回去,否则怕是八王改日抓着机会又要教条他为人君王的威仪。

被人天天管着说“你爹如何如何,你应该如何如何”虽然是不叫人快活的,但是隔三差五被人说“君王该如何如何”那也是很有疏离感的。这或许也就是为何他见了展昭喜欢,见了白玉堂更加欣悦的原因。虽知道八王的苦心,不免时而想要偷闲着喘息几口。看来皇叔虽然明里不说,暗里还是知道自己的意思,是故白玉堂的事情上,他竟然是意料之外的支持了他。

八王如何看不出自己侄儿的那些心思。他只装作不知。自顾自续道:“陈公公的死,要继续查。是皇上体恤下臣,感恩知报。但是也不能将大理寺逼紧。老臣觉得,这其中的分寸还很是要紧的。”赵德芳一边说着,心中竟无端腾起一阵不安的预感。总觉得这事件的背后,怕是藏着什么大事。他想了想,又问:“皇上,当日白玉堂入皇宫杀命题字时候,救下的,便是这个陈林。老臣总觉得,这事情太巧了一点。”

其实赵德芳想到的这节,正是最初白玉堂被列入疑犯的关键。只是他既救了人,又为何还要杀人,这中间的道理很难叫人信服。而况自打见了那人以来,赵祯便对他再没有半点怀疑,是故也把这层事情给忽略了。

“八王是怀疑白护卫?”

赵德芳摇了摇头。白玉堂这个人,他虽然不了解,但是凭常识也可以判断他不会没事去杀个陈林好玩。一方面是他的确武艺高绝,抓走陈林于他虽然简单,只怕是陈林所知事体于他都没有一点用处。若说是为了杀人之事东窗事发暂且藏了人。或也说的过去,只是看那人之后的行为,又似并不怕被人知道了是自己的手笔。况赵德芳何等眼力,白玉堂若真是那犯人,如何骗得过他去。“老臣只是觉得巧合了。若依照白玉堂的猜想,杀陈林之事,乃是有人嫁祸给他的,本是成理。可是偏偏他们的目的似是要掳走陈林。这中间就有些问题。陈林的事情,到底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移花接木,还是凶手的一时兴起。事情发展到如今,大约可以前者定论。那么之前白玉堂撞见的那起事情,会不会是他们原本的计划。只可惜被白玉堂搅了,这才有了如今之作。如果是这样,那么很多事情就能够解释了。只是又有一处不通——那白玉堂究竟是为何入来这深宫大内的?”

 

“不是说,是为了同我封了那展昭怄气来的么。”

赵德芳点点头:“那他撞得倒也真巧。”

“皇叔何出此言?”

“老臣也不明白。只觉得有些事情,太巧了。让人有说不出的感觉。所以老臣想,皇上对此事,还是要心中放多些分量的好。非是仅仅在陈林一人的生死之上。”

“是。皇儿省得。”

 

*  *  *

 

八王这边没有推得更多真相。

展昭那边却是被白玉堂一番言语激起心头千层浪。

他自御书房回开封府的一路上,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搞的白玉堂一人走着连个对眼的人都没有,很有些不自在。只是碍于包拯在前面轿子里坐着,虽然现下和展昭说话未必就传到对方耳中,可是被下人见了终归是个开封的管教不严。

 

好容易近了府门没人看着了,他拿画影一敲展昭:“喂,猫大人,想什么呢想那么出神。莫不是被人陷害一遭如此紧张?”

展昭稍微震了震,似是刚回神。所以答的话也就不如往昔那么凌厉:“在想,如果你当时不曾救了陈林,又会是如何一般光景。”

白玉堂被他一问,略微愣神,然后有些讪讪的回答道:“那就没现在的事了。”

“你觉得一起策划得如此精心的局,会允许这中间出现这么大的纰漏么?”

“这可不好说。”

展昭点头:“我承认,这世上有些巧合,本很难左右。只是这郭槐之死,郭安之心,怕也不是如此难以防备。更何况,你本是去看那莫邪,怎的跑到了万寿山去的。”

“爷爷我心情好溜达溜达。”

“是么?便不曾有人给你指路?”

经展昭这么一说,白玉堂歪着头一时竟答不上话来。

那晚他怎会去到万寿山的?是因他找不到四值库所在,又不好在皇宫抓人来问。是故先砸了皇宫的一处边墙。后看事情闹得不够大,故而跟着皇上早朝的路线,卸了一处砖瓦,先些砸了龙辇。于是宫里管事终于坐不住了招人修缮宫闱,工程虽不甚浩大,却是仔细。耗日便长。他混入招工的行列,虽然略施乔装伎俩,仍是身材俊武,仪貌堂堂。人家又听他讲家事表得甚苦,故而给了差事。谁知进宫第二天就听人谈及四值库所在,于是当晚他便去了。哪知倒是撞见了万寿山之事,他本性子激,没事倒也还好,见了这等杀人害命的事情,怎可能放置不管,况他之前不想惊动别人终究也不是因为怕事。这才抓了小太监何喜,问明白事情始末,绑了他。又去问郭安确认。最后回去将何喜架在西山之侧,问得四值库所在,更玩性大起,作诗一首,方才离去。

这件事情他本也只觉得是巧合加运气使然,如今被展昭这一问,方觉得那日听得四值库之所的事情,是大有机玄的。

展昭听完,便不再言语了。到了这个份上,即使他不说,白玉堂也多少能够发现,其实他自进了帝京之后的所作所为,都是落了旁人的算中的。

这让锦毛鼠顿时感到不自在起来。于是闷闷的不说话。

展昭多少能猜得他的感受,也知道他必是因为事情原是发自师门,故而若真是谁的一个连环计,那么必然是个对他师门了如指掌之人所为,甚至多半也就是同门中人了。按照他的说法,他师承隐秘,师门中人数必也不会多的,估计便个个是他信承着的,任是要怀疑哪个,怕是他都不愿意。

白玉堂瘪了一阵子,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可是就算我承认你说的都对,这还是不能解释他们为什么要掳走陈林。”

展昭并不否认:“这两件事情,或许本身也就是没有关联的。并没有人说,他们便一定是要有关系的。”

“你什么意思?是我说得罪得仇家多了是不是?”

“这个事情,我是想不来的,还须得你自己好好想清楚来龙去脉。”展昭并不去同白玉堂斗口。他知道对方现下必是心情甚差的。

“不用你来同我卖好。”

“你这人,便是好逞这口舌之能。我可说明白,事情既然牵涉了皇家的案子,哪怕不相关的,我也不能在将你这伤势的因由瞒着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了。至于你的师门情况,你可要自己多想想才好。”

“猫大人您又审犯人么?!——做什么瞪你的猫眼。别以为我眼睛没你大就瞪不过你。”

可是论瞪人,其实白玉堂真的瞪不过展昭。他那双凤目冷冷凝着人是可以很有威慑力的,若是如现今这般努力瞪圆了,端是半点气势也无。展昭被他仰着下巴的样子弄得有些好笑。

 

两人方才一路走着一路说,最后停在了西院。此处是公孙策辟的一方小园,平时栽种些花花草草,或是能够成活的贵重药材,或者养些鱼鲤鸟鹊。

白玉堂靠着一根梁柱坐在围栏上,一只脚跨着栏杆。展昭靠着另一侧的柱子。

于是两人正对峙着,公孙策就随着包拯过来了。

 

包拯捻起须:“果然在此处。我说怎的一进府就不见了人。原是来此处赏花了。”

展白二人被他这一说不好再互看下去,便各自正身执礼。然后展昭果然是相当“恭敬”的,将自己方才的一番推断以及白玉堂之前擅闯皇宫盗取三宝的种种因由都说与了包拯和公孙策知道。

 

“学生只道这中间必有因由,只不曾想到,还牵扯了北辽。方才大人来找学生,说是要同二位一道商量今后的打算。不若到学生的书斋去详聊?学生沏一壶好茶,我们好将事情再细细剖来。”

一听说公孙先生请茶,哪里还有不去的道理。白玉堂知道,这开封府虽然勤俭,公孙先生虽然清贫,但是于这诗画礼乐上的风雅却是半点不会怠慢的。

果然是一入书斋廊内便见一副兰亭序的临帖,宣墨清癯,少几分书圣的挥洒多变,却多了几分自在绵长。于是白玉堂便在那幅字前停了一步。公孙策见他懂自己的笔意,看在眼中自也很是喜欢。

斋中横着一幅《国殇》,似是出字颜鲁公的手笔。展昭发现了白玉堂的诧异,又看公孙策。

这件颜真卿的不传之作可是公孙先生的至宝。虽则公孙策好收藏诗画,毕竟多是传世的作品,似这等无人知道的墨宝圣品,这还是唯一的一件。果见刚请包拯在一旁古藤长椅上坐下,正在取茶具公孙策目显得意之色,然后对展昭眨了眨眼睛。展熊飞如何不会意,“这可是鲁公的真迹。先生当年游历时候得来的。”

“那如何知道便是真迹。”

公孙策于是咳嗽了一声:“我验定是真的,自然就是真的。”

这脾性倒是大大合白玉堂的胃口,他于是歪头笑笑:“嗯。看着确是很像的。”

公孙策那边于是顿了一下——这只锦毛鼠,便说不出些好话来!不过所谓的气味相投,虽然心下仍是有些好气,却也对白玉堂又增了几分看重。

 

茶是上等的碧螺春,一沾着水,立刻满室飘香。公孙策以沸水汤开茶叶。再取了井水揭冷,后一边以文火煎煮茶叶,一边温热冰冷的井水,最后滤了茶叶,将两者混合。此般煎茶,既不失首浦的清甜,也不失浸泡的浓郁,入口温热适中,伴着井水本身的甘暖。

白玉堂虽总是说,男儿唯酒方堪饮,但若在上午时光得却一壶好茶,这欣喜自也是十成十的。

展昭更是自来便偏爱饮茶的。这也是在少林寺时候养成了的喜欢。毕竟那厢无酒可饮,而他从着方丈,宾来客往,于品茶一道所通颇湛。

包拯那不必说了。即使他原本只是初通,有了这师爷数载,那要再是不知道这茶叶的好坏,便估计也要如四大校尉现今这般,只被逼着去学了。

 

 

暖茶入腹,有衙役陈上早点。

挥退下人,包龙图这才缓缓开口:“我方才,将事情简要同公孙先生说了一下。公孙先生给本府提了个难题。

他问本府,这陈林的人,大理寺要去,却有何用处?”

白玉堂和展昭,闻言又都是一愣。——是啊,对方设尽机关,想让人以为陈林死了,从而能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掳走陈林,会有什么目的呢?大理寺又有何道理牵扯其中?虽说陈林是个都堂太监,抓了去或许确可获知些个大内的事情。但若是大理寺的人,那断不应该为了这么一个人担上自己的前程。

“经过展护卫刚才的一番话,学生现在对这个问题,有了一点猜测。

如果说,郭安之事也在对方的意料之中,那么对方既然使唤得动大理寺,便多半是同刘后有些关系的。目的,怕多半还是为了给刘后报仇。只是事情到了白护卫这边,似乎又有些巧合得过了。

再者,若只是为了报仇,大可不必废此周章。直接杀死陈林,大理寺得了案子的下发权,自然能找来个替罪羔羊。”

“先生难道是想说,我也是他们的针对对象之一?”白玉堂问着这话,好看的剑眉不禁挑了起来。

他最恨被人算计,但这次可好,若真如展昭和公孙策所猜想,他自从进了开封之后,一举一动都是被人牵着走的。这人可丢到天上去了。

 

可惜,公孙策还是很不给他台阶下的点了点头:“只有这一个解释。”

“等等等等。他们算计我有什么好处?”

公孙策摇头:“学生也想不明白。但是只有这个解释,能说通陈林事情上的所有疑点。”

“那你解决了一个疑点又多出来一个疑点,有什么意思啊。”

未等公孙策作答,包拯先插了口:“白护卫,你可想过。那干将和莫邪的传言,或是真的。

“你的师父惊动了他们,所以有人不欲你有机会将事件声张了出去。

“想来,若那传言属实。萧后必然已经派人于我宋境潜伏数载,那人或者便在大理寺承俸。”

包拯这话,在白玉堂听来,不谛于绕了个圈告诉他,他就是被人当猴耍了一遭。所以虽则有理,想来却有些蒙蒙。拿起杯子一口喝尽了。一舔嘴唇,却发现那里面盛的是水不是酒。

 

展昭那边倒觉得包拯的话很在理:“大人。若是如此,我们如何去调查证明?”

包拯点头。“你等如今不可明察此事。本府会差人细查大理寺出入的人等,而空中的飞鸽信件,就委你二人负责了。事情发生的不久,本府会叫张龙赵虎前去城门口盘查,若是见到尸体什么的,便设法拖延,待公孙先生前去。”

白玉堂听说叫张龙赵虎查尸体还要设法拖延,立刻觉得很是荒唐:“这能行么?”

“本府自有道理。”

“大人你不会是就怕打草惊不了蛇吧。”——如此盘查大理寺必然得知消息。到时候,还不到皇上面前继续参本?虽说查这案子是皇上密许的,可是也不能做得这般光明正大了去的,除非包拯的用意正是为了让大理寺知道,从而或会想法放出些消息,才好方便他们拦获。

 

这答案,包拯显然不想如此快的挑明。他只笑了笑,然后端起眼前剩着的半块烧饼来吃。

白玉堂也就只好不问了。自顾自低头也啃烧饼。展昭和公孙策在一旁笑笑喝茶。

这日开封府上,表上和煦,内里,却是一番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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