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工作室

【猫鼠猫】孰为一 23 by:小林可可

  (23)

  及至泰州城墙下,外围空旷地带已是布满百姓。他们有些仅着睡袍、及木屐,不敢回城换衣;有些胆大的也移来席被,露天而处。三五人一户,密密麻麻坐卧其间。婴孩靠枕睡在席上,母亲撑伞为他们遮蔽日光。守城兵士面无表情,持戬蹲坐在百姓边缘,维持秩序。人们露宿多日,又不敢到处走动,席地姿势无论怎么调整——盘腿、跪坐——都不甚舒适。虽不像前几日那般惊怕,但一个个面容疲惫,惶恐茫然,不知将遇何事。

  突然几人指向城墙,城头旗杆迅速摇摆,又是余震袭来,一时叫嚷声起,城内涌出更多百姓,城外的人们也马上收拾铺卷匆忙往更空阔处移动,瞬间混乱不堪。待震波稍平,人群慢慢恢复平静,又逐渐散布开去。

  展昭小心避过地上百姓,行至城门一守卫处,递上通关官牒。守卫展开一看,惊异的望向这个高大男人:他风尘满面,胡渣滋生,眼中显见熬夜血丝,却仍是腰背挺直,如一座山般稳立眼前。

  守卫激动得眼眶含泪,马上便欲跪下。

  展昭急忙扶住他,低声道:“本官形容未修,有碍国体。请你先带我到知州府衙。”

  守卫点点头,抬臂擦去掉下的眼泪,道:“展大人请随我来。”转身领路向城内行去。

  泰州城内屋舍铺面早已上锁人空。百姓尽量远离着建筑,在道路中间、广场空地露天而住,但城内宽敞处有限,因此这里的百姓比城外的更显惧恐焦躁。只是离家稍近,可以把凳子、床板甚或简塌方便取用,待得更舒适些罢了。

  已是午饭时分,官兵开始在道路一角施布粥糜。百姓从城内外各处积聚而至,排起长长队伍。

  展昭边行边仔细看着屋舍情况,虽震斜、龟裂者有之,但大部分外形尚好,竟是比沿途所见建筑损害还要小些。且未见什行丧祭奠场景。他心中稍定。

  泰州并非震中。

  但随即他马上唤守卫问道:“小哥,你可知这地震震中何地?”

  守卫回答:“听说,好像是代州。”他长叹口气,“通判当天就派人去营救,到今天都还没回来。”

  展昭脚步不停,从包袱中取出羊皮地图细细一看,又收起放好。

  守卫继续说道:“代州有山,怕是……”他面露恐惧,“地震那天,摇得好厉害,没完没了的,我们都以为活不成了。结果震完了,这里居然没有什么死伤,可能是因为地势平。就是刚遭了洪,现在人又不敢干活,粮食更不够了。”

  展昭抬手止住他话语:“莫担心,救济物资已在路上。”

  守卫感动的看向展昭:“嗯,现在不担心了。只要您来了,我们就吃了定心丸了。”

  展昭对他淡淡一笑,不知不觉两人已到府衙门口。

  府衙大门贴封紧闭,门外空地撑着数个官帐,显是已移出办公。门匾上垂白绫绢花,却是有人死亡,正在告奠。

  守卫向帐外护卫通报后,很快,两个官服男子便向展昭走来。展昭认出其中一个是丁督使,他朝他俩身后望去,却没有人再出来。

  展昭与丁督使互相致礼后,另一男子向展昭行礼。展昭回礼并道:“这位可是知州大人?”

  那男子脸上一呆,突然哭将起来,他抽泣道:“展大人,我乃本州通判。知州大人他……他地震时正在阁楼,逃生不及唯有跳楼……殉难了!”通判语言断续不成章,竟是还未接受上司突然亡故的事实。

  原来这祭奠是因知州之死。展昭默然,丁督使从旁叹息。

  过了一会儿,展昭问督使道:“请问丁大人,白玉堂护卫现在何处?”

  丁督使回道:“白护卫已赶往代州,应是震中所在,主震当日我与岳通判便下令禁军和泰州守将赶往救赴。”

  展昭面色一滞,怒道:“他这是胡闹!”

  丁督使脸露苦色:“白护卫本职督灾,本不能离开泰州,但他硬要前往,我阻挡不住,又想着地震事发突然,尚可便宜行事……”

  展昭平复了心情,向丁督使一拜:“请恕下官无礼,时因同僚太过妄为,一时激动失言,请丁大人海涵。”

  丁督使摆手道:“展大人言重,我何尝不知此乃藐视圣意,本官亦有节制之罪。”

  展昭皱了皱眉,突然展颜道:“丁大人所言极是。既是突发险情,当可便宜行事,何罪之有?”

  两人对视一笑,心照不宣。

  展昭转向岳通判,道:“如今知州大人亡故,岳大人权代诸事。劳烦大人安排本官换衣整颜,宣读安民圣旨。之后我需即赴代州。”

  岳通判红着眼睛,朝东一鞠躬:“圣上英明!”继而看向展昭,关切道:“展大人马不停蹄一路行来,又要急赴震中,身体可吃得消么?泰州近海土松,才幸而震大损小。但代州之行凶险万倍。不如今日先在泰州休息一晚,明日再出发可好。”

  展昭摇摇头:“大难当头人心思危,抚存之事片刻耽误不得。圣意如此,大人美意本官心领了。请大人即刻安排吧。”

  岳、丁二人肃然,同向展昭施了一礼。

  广场之上,人群聚集。丁、岳二人身着朝服,立于最前,其次为当地官员、从事、兵士按序而站,全城百姓壮老妇孺随后,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展昭净面已毕,露出清俊容颜,他身穿四品红色流云底官袍,表情沉稳,爽利登上临时搭就高台。

  他双目环视四周一圈,双手将黄绢圣旨举过头顶,朗声道:“圣旨到!”

  台下官员一起跪下,大声回答:“圣躬安!”

  黎民百姓纷纷匍匐于地,山呼万岁。

  展昭面容严肃,慎重展开圣旨,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二月甲申,东南地震。……朕心甚忧,诏省浮费,自乘舆服御及宫掖所须,宜从简约,若吏兵禄赐,毋概行裁减。出内藏缗钱十万,即日遣使抚存万民,赐死伤之家钱有差,其无主者,官葬祭之。……泰州洪震交加,雪上加霜,特追供开封府界诸县五十万漕米以济饥民。诸灾伤州军亦如之。钦此!”

  言毕人群攒动,哭声四起,他们激动的叩头再唤:“万岁万岁万万岁!”

  展昭看着百姓露出放松表情,他们终是将悬了几日的心放下了。他眼光烁烁,心中也舒了口气。

  展昭一路不停,换回几乎看不出本色的蓝衫,牵着岳通判准备的良驹急步走出泰州城门。

  行到人群边缘,他跨上马背,回头一看:远处人们露处坐卧依旧,只是多了些群聚下注赌钱者,并肩闲聊消磨时光者,甚至看书瞌睡者。——百姓也开始适应自乐起来。

  展昭转过头看向前路,手中鞭扬起,大喝一声:“驾!”骏马一声嘶叫,四蹄扬起,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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